小雪腌菜。小雪前后,腌咸菜的多了起來,菜場里賣雪里紅的也多了起來。白根、青葉的雪里紅捆得整整齊齊,碼在電瓶三輪車上,擺在菜攤子上,很是惹眼。買的人都是論捆買,夠腌一壇一缸的。
秋分種菜小雪腌,冬至開缸吃過年。秋分過后,父親就開始清理敗園的小瓜地、豆角地,扯去枯萎的瓜藤、豆角藤,將板結(jié)的土地用鐵叉挖起,再澆上大糞,待曬后敲碎。播種前,濕度不夠,父親會(huì)到河里挑來水,把土澆潤了,土變得松軟,撒上種子,用釘耙輕輕地劃。過后幾天,每晚父親都會(huì)小心地給它們?yōu)⑸弦淮嗡瑑扇旌蠓N子就出芽,遠(yuǎn)望綠茵茵的,細(xì)觀如針尖,似麥芒。
雪里紅出苗后,父親過幾日就會(huì)挑擔(dān)水給它雨露一回。施了一回尿素后,它如同被施了魔法,越發(fā)長得快了,本來稀稀拉拉,露著地皮,一棵棵羞怯地保持著距離,對望著,不長時(shí)間,就勾肩搭背,歡喜地?cái)D到了一起,親熱得不得了。
一場小雪,潔白的雪花,給雪里紅捎來了喬遷的通知,屋檐下泛著釉光的小缸翹首等待它的入住。然而,天性喜歡雪的挑戰(zhàn)、冷的刺激的它,在雪中伸直了腰,在冷風(fēng)中昂起了頭。
午后,門前的菜畦中,父親坐在小板凳上,撣去雪里紅上的殘雪,攏起一把菜,不緊不慢地割著。看到我家起菜,鄰家嬸子都不請自到,在屋檐的暖陽下,與母親圍攏著一堆雪里紅,手里理著菜,嘴上聊著,眼角笑著;園子邊的曬山芋干繩上,掛著我和哥哥剛剛清洗出的雪里紅,水淋淋地滴著水。晾干水汽的菜,第二天被收回,等待著母親的腌制。
“家有腌菜,寒冬不慌,腌菜打滾,吃的飯香?!蹦赣H很看重腌菜,也把腌菜當(dāng)成她的專利。母親彎著腰往缸里碼著菜,碼兩層,撒上一層粗鹽,讓父親赤腳上去踏實(shí),然后再碼。碼完了,父親搬來腌菜石壓上。第二天晚上,她又要給咸菜翻身,在缸內(nèi)揉搓,揉好后再放回缸內(nèi)浸漬,仍用石頭壓實(shí)。有時(shí),里面還會(huì)加上姜蒜、辣椒等作料,瞬間,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香味、辣味、菜味……二十天后,家里的餐桌上就會(huì)有雪里紅燉豆腐、雪里紅炒雞蛋、雪里紅炒黃豆。
冬季,塘枯水淺,正是捕魚的好時(shí)機(jī),我們約上三五人,帶上鐵鍬、小斗等工具,打堰戽魚。當(dāng)天晚飯時(shí),桌上就會(huì)有一盤小魚煮雪里紅。全家七八口人圍坐在桌子四邊,母親側(cè)身坐在靠近鍋灶那邊,為我們盛飯?zhí)聿恕?/FONT>
如今,父親母親都不在了,菜缸也不見了,即使再吃到雪里紅,卻怎么也吃不回當(dāng)年的那個(gè)味。